上回写到,我和父亲聚少离多,家人亦是。他把节假日都奉献了公家。
一天,父亲趁休息,晚饭罢,带母亲到安乐园玩,安乐园在附近城乡给合部,它浑然天成,无约无束,人们零星散坐,或聚集玩纸牌,或低吟浅唱,父亲捡几坱砖头垫屁股下当凳子。
父亲买包瓜子儿,和母亲一边嗑瓜子儿,一边听市井闲人唱小曲拉胡琴,嗑瓜子儿的母亲笑吟吟起来,父亲跟着脸色开朗。
母亲1966年初提拔的副厂长,干得刚顺手,遇上文革,被造反派划为走资本主义白专道路的典型,罢官发配回原车间排字。和众星捧月的升官不同,虽然还是排字,性质不同,难活急件全派给了母亲。母亲整日郁郁寡欢 ,不久前病了,患急性肝炎,住院治疗。
大姨听说后赶紧过来照顾,叫姨夫给我母亲开药方。大姨夫说我母亲出院后多吃枣,喝茵陈大枣汤。
我母亲一日三餐吃一小碗蒸红枣,早晚喝茵陈大枣汤,我姥姥对我母亲多么疼爱体贴!半年中,我母亲吃蒸枣,喝茵陈汤不计其数,全是我姥姥蒸熟煮好递到她手上。
我父亲带母亲出来散心,有些向母亲献殷勤的意愿,母亲的健康关系到家庭的健康。
转眼到了1974年,我哥哥高中毕业了。他的去向,我父亲早做好安排,打算让哥哥下乡回他老家,母亲则犹豫不决,母亲从小喜欢哥哥,心想,既然留不了城,也要让儿子随铁路子弟就近下乡到铁路农场。
可我父亲说,早跟村长打过招呼,下乡只里走走过场,年底送他去当兵。
母亲相信了父亲的话,也相信我哥哥到部队一定会大有作为,他一直担任学校大队长。
哥哥语言不多,听从父亲安排下乡老家,在村小学当老师。
本以为哥哥前途有了万事大吉的着落,都松了口气。谁知哥哥到农村水土不服,浑身跳蚤咬了似的起了许多红疙瘩,奇痒 ,手抓抓挠挠,起不少水泡。哥哥回家治疗,父亲看了愤怒,这样表现,咋当兵。
我哥哥年底因身体过敏征兵没检上,父亲脸色难看。
一天下午我哥哥因水泡感染 ,发烧回家治疗。父亲唉声叹气,嘟囔哥哥不好好在农村表现,母亲下班回家,父亲故意激怒母亲,屁大点的事又回来了!没事老往家跑啥!母亲可能在单位被刁难,拿起扫帚,猛往哥哥身上打去,夏天哥哥穿的短衣短裤,身上布满红疙瘩和明晃晃的水泡,母亲手上的扫帚一下下打下去,姥姥大声叫停,吵我妈说,啥事明天解决,黄河还发着烧。母亲居然令人发指地对哥哥,说:“滚,滚,回农村看去吧!”
哥哥扭头就走,这晚不知道哥哥住了哪儿。母亲的冲动,破坏了家里的平静。姥姥哭了很久,母亲的三个孩子谁不是姥姥的心头肉,母亲一但怒发冲冠,死不讲理,姥姥伤心透顶又不知该说什么。
哥哥想凭借招工回城,分析情况却不容乐观。他下乡的区域不招省城知青,本市的还消化不完。
哥哥受水土不服的折磨及招工无望的打击,一度心灰意冷,他一帮同学好友有参军的,有被铁路招工的,只有他这辈子大慨做农民了。1977年国家给有志青年带来了新生,高考恢复了!哥哥极喜而泣,感叹天无绝人之路!
母亲同意哥哥回家备考,父亲拖后腿说,黄河呆家太久影响不好,母亲拍案而起:“听你都错了,凭安娜的学习成绩,考中专没问题,当年老师一再挽留,我差点动心。她十五岁在山沟里呆着,啥学也考不上。现在,我儿子终于盼来了出头之日,住家里复习我养着!”
我哥哥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,考取了北京师范大学。
当时国家上山下乡的政策,无论多少孩子留城一人。